书评:《灿烂千阳》

“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

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

同为卡勒德·胡塞尼的书,看之前充满期待。与《追风筝的人》相比,本书同样有关战争、苦难、人性,最后几笔都撩拨出了一丝救赎和希望,但整体的基调和氛围要比后者压抑很多。与在阿富汗自带 “男性”、“贵族”、“普什图人” 等 buff 的阿米尔少爷相比,本书的玛丽雅姆和莱拉则是避开了所有的好处,从始至终都在痛苦和压迫中生活。

虽然本书最后莱拉看到了希望,重新回到了喀布尔,也成为了恤孤院孩子们的希望,但是并没有给人一种真的解脱的感觉,相较于索拉博,即使到了最后我也并不觉得阿兹莎和察尔迈伊能从此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故事结束时的时间背景是 911 事件之后,与《追风筝的人》基本相同,可本书的两个孩子最后又跟着妈妈回到了喀布尔,未来还有很多未知。

与在客观冷静的描述中获取到的感受不同的是,从书中两位主角的视角去体悟女性在阿富汗经历的压迫和苦难带来的震撼要大得多,也真切得多。玛丽雅姆因为是个耻辱的 “哈拉米” 而在年纪轻轻被身居富贵的父亲远嫁千里之外,给了一个年龄、块头和脾气都大得多的鞋匠拉希德,此后二十七年,玛丽雅姆都将在忍耐中度过。莱拉在炮火中失去了两个哥哥,后来又在炮火中失去了双亲,结果被拉希德做局诱骗,成为了他的第二位妻子。玛丽雅姆和莱拉在抢夺一个阿富汗妇女仅能抢夺的资源——丈夫的正眼相瞧——时转为对立,后来又在一个阿富汗妇女仅能经历的痛苦——丈夫的辱骂殴打————时转为合作,发展出了友情乃至亲情。一切剧情都压抑地让人无法喘息。

如果说玛丽雅姆的悲剧还是可以预料的话,那么莱拉的悲剧则是源自命运彻头彻尾的戏弄。两个哥哥在圣战组织中死亡,父母又在圣战组织的火箭弹中身亡,恋人塔里克在拉希德的谎言中身亡——实际上在多年后又出现在了莱拉面前。莱拉因为怀了阿兹莎,怀了塔里克的孩子,在得知塔里克的 “死讯” 后不得不委身于拉希德,从此踏入了和玛丽雅姆一样的痛苦之路。莱拉的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是她能正常生育孩子而不是流产,在生下阿兹莎后又生下了拉希德的孩子察尔迈伊。正当莱拉同玛丽雅姆一样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后,塔里克出现了,激化了一切矛盾,最终玛丽雅姆在拉希德掐住莱拉的脖子时杀死了他。

那个在玩闹中毁掉了母亲的母亲留给母亲的遗物的玛丽雅姆,那个每个周四都期待着父亲来看望的玛丽雅姆,那个静心听法苏拉赫毛拉讲解经义的玛丽雅姆,那个追到了父亲的家却被拦在在大门外苦守了一夜的玛丽雅姆,那个看到母亲上吊后惊诧的玛丽雅姆,那个默默忍受婚姻安排的玛丽雅姆,那个被拉希德好言相哄的玛丽雅姆,那个孩子一次次流产后的玛丽雅姆,那个在拳打脚踢中扮演机器人的玛丽雅姆,那个对莱拉充满同情又转为嫉恨的玛丽雅姆,那个被阿兹莎握住手指的玛丽雅姆,那个与莱拉一同逃跑又被追回痛打的玛丽雅姆,那个与莱拉去恤孤院一同看望阿兹莎的玛丽雅姆,那个在激斗中愤而举起铁锹的玛丽雅姆,那个穿着布卡的普通阿富汗妇女,在体育场的一声枪响中结束了一生。

本书同《追风筝的人》一样,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好书。

原文摘录

第一部

娜娜说:“现在我教你一句话,你好好记住,我的女儿: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北方一样,男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你要记住这句话,玛丽雅姆。”

年幼的玛丽雅姆并没有想到,为自己出生的方式道歉,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那我该怎么办呢?圣明的真主给了我们各种各样的缺点,而在我的许多缺点中,最为严重的一点是,我没有能力拒绝你,亲爱的玛丽雅姆。

她捡起十块卵石,将它们竖着排成三列。每当娜娜没有看着她,她私下会一次又一次地玩这个游戏。她在第一列放了四块卵石,代表卡迪雅的孩子;三块代表阿芙素音的孩子;第三列的三块代表娜尔吉斯的孩子。然后她加上第四列。孤独的第十一块石头。

玛丽雅姆第一次能够用娜娜的耳朵来听他说话。现在她能够清晰地听出那总是隐藏着的虚伪,能够清晰地听出他的安慰都是些虚情假意。

她能感觉到在楼上窗户俯视着她的眼光的重量。

“你可以到楼下和我们大家一起吃饭啊。”他说,但语气并不是很坚定。当玛丽雅姆说她宁愿一个人吃的时候,他表现得有点太过善解人意了。

她在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家中,所有的房间和原来的都不相同,弥漫着烟味,悬挂着厚重的深绿色窗帘,陌生的橱柜中摆满了陌生的器皿,还有一片她知道自己无法触及的天花板。它的空旷让玛丽雅姆感到窒息。她心中一阵阵地发痛,为娜娜,为法苏拉赫毛拉,也为她以往的生活。

玛丽雅姆心下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都有着相同的悲惨遭遇,她们怎么都跟这么可怕的男人成为夫妻。

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是,布卡也让她安心。它就像一面只能看出不能看进的窗户。在这面窗户之内,她是一个旁观者,陌生人评头品足的眼光统统被挡住了。她再也不担心人们一眼就能看穿她过去所有那些耻辱的秘密。

他总是兴高采烈,让她除了温顺地表示感谢之外,再也无法作出别的回应。

“如果是女孩的话,”拉希德说,“尽管其实是个男的,但,如果是个女孩的话,那么你想给她起什么名字都可以。”

但经过了四年的婚姻生活之后,玛丽雅姆清楚地看到一个心存恐惧的女人的忍耐度有多么大。

第二部

当她们说起莱拉的两个哥哥时,她总是觉得无从插话,好像这些女人在谈论的是一部只有她没看过的精彩电影。

就在那个星期,莱拉开始相信,在一个人所必须面对的全部艰辛之中,没有什么比单纯的等待更加痛苦的了。

事实上,莱拉喜欢在塔里克家吃饭的程度,就跟她讨厌在自己家吃饭的程度一样。

莱拉终于明白了,男孩对待友谊,就像他们对待太阳一样:它的存在毋庸置疑,它的光芒最好是用来享受,而不是用来直视。

阿富汗人惟一不能打败的敌人就是他自己。

莱拉从来就不认为他们活着,所以也很难因为他们的去世而感到悲伤和哀悼。

“有时候,”妈妈嗓音嘶哑地说,“我听见走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然后我就会想到,还有这么多秒钟、这么多分钟、这么多日子、这么多个星期、这么多个月、这么多年在等着我。而且所有这些时间里面都不会有他们。我一想到这个就喘不过气来,莱拉,好像有人在践踏我的心脏。我变得这么虚弱。虚弱得我只想随便找个地方倒下。”

两位小朋友,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历史啦,络绎不绝的侵略者。

莱拉记得妈妈有一次对爸爸说,说她嫁了一个没有信念的男人。妈妈不明白。她并不明白,其实她自己就是他生命中最为坚定不移的信念。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结婚了,”塔里克说,“那么人们得在婚礼台上留出三个人的空间。我,我的新娘,还有那个拿枪指住我的头的家伙。”

莱拉觉得她跟厨房里这些锅碗差不多,是一种可以被置之不理、等到心血来潮的时候再理睬的东西。

武装到牙齿的圣战组织如今已将外侮御于墙外,却相互内阋起来。

她将会像一个艺术爱好者在一座起火的博物馆中奔跑那样,抓住一切

第三部

她没有像妈妈那样,而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上,眼神迷茫,任由自己的思绪翻飞。她任由它翻飞,直到它找到一个地方,一个安全的好地方,那儿的麦田绿油油,那儿的流水很清澈,成千上万的杨絮在空中飞舞;爸爸在那儿的合欢树下面看着书,塔里克双手交叠在胸前睡午觉,而她在那儿把双脚伸进沟渠中,在那些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古代石头神像的凝视之下做着美梦。

有人被狙击手射杀,有人被谋杀,越来越多的人被强奸——强奸被用来惩罚市民和奖励士兵。

爱是使人遍体鳞伤的错误,而它的帮凶,希望,则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

塔利班有一种圣战组织所缺乏的东西,拉希德说。他们很团结。

在塔利班的党羽眼中,和女人比起来,曾经统率神憎鬼厌的阿富汗情报局的纳吉布拉应该受的惩处只多了那么一点点。

他对察尔迈伊的耐心是一口永远不会干涸的深井。

人们就算被毒蛇咬到也能入睡,但是饥饿的时候会睡不着。

在这最后一刻,玛丽雅姆燃起了这么多希望。然而,当她闭上双眼,她心中再也没有懊悔,而是充满了一阵安宁的感觉。她想到她进入这个世界的身份,一个低贱的乡下人所生的哈拉米,一件人们不想要的东西,一次可怜的、后悔莫及的事故。一棵杂草。然而,当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一个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的女人。她以朋友、同伴、监护人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以母亲的身份。她终究成了别人眼中的重要人物。不。这样死去并不算糟糕,玛丽雅姆想。不算太糟糕。对于一段开头不合法的人生来说,这是一个合法的结局。

第四部

喀布尔每条街道都令人目不转睛

埃及来的商旅穿行过座座市场

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

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

作者

Ferris Tien

发布于

2022-11-12

更新于

2024-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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