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细说明朝》
这本书在好几年前读过,大概是在刚刚对明朝的历史产生兴趣时,彼时觉得其中的皇帝们混乱无序,文臣武将交错驳杂,读这本书更多地只是和《明朝那些事儿》相互对照印证罢了。现在虽然仍然不能完全搞清楚明朝的重要人物,不过好歹能搞清楚皇帝们的传承顺序了,因而这本书读下来感觉全文脉络还是比较清晰的,流畅性也大大提升了。这本书虽名为 “细说”,但是却一点都不细,称为大纲更为合适,毕竟近三百年的历史也没办法在一本书里完全交代,只能浮光掠影地对准那些最显眼的人——好人以及坏人。
翻遍明朝正史中的十六位皇帝,称得上称职的只有太祖、成祖、仁宣二宗、孝宗和穆宗,如果再考虑在位时间和施政连续性,那么就只有太祖、成祖和孝宗三位了(其中成祖穷兵黩武,透支民力过甚,全赖仁宗监国支撑)。除了这六位以外,其他十个基本算得上是一个赛一个地混蛋,尤为混蛋的世宗和神宗也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两个,占去了不到一百年。明朝有这些皇帝们在竟还能支撑近三百年属实难得,全仰赖前期不错的底子,以及一系列文臣武将的呕心沥血。
原文摘录
二、从朱元璋做和尚说起
他自己当时的名字,叫做朱兴宗。
三、加入了反元复宋的队伍
“明教”的本身,最初叫做“摩尼教”,是公元三世纪一个波斯人摩尼(Mani),为了想综合波斯拜火教、印度佛教与犹太罗马的基督教,而创立的新宗教。
四、战无不胜
当时所谓元军,除了统帅常常是蒙古人以外,官兵都是汉人。
五、刘福通
在整个的反元复宋的大运动之中,有名有姓的赵家人,除了徐寿辉的部下赵普胜以外,仅仅数得出这赵君用一个,而他的表现,糟到如此!谁能怪其后朱元璋之只肯“反元”,而不肯“复宋”呢?
八、陈友谅
刘福通、徐寿辉、陈友谅,都是失败的人,因此在明清两朝的官方历史上均被称为“寇”,被称为“贼”。然而这三人之间大有分别:刘福通是英雄,是君子;徐寿辉是浑浑噩噩的匹夫;陈友谅呢,是害友弑君、无德无能而妄自尊大的典型小人。
十、方国珍
方国珍得到了汤和的信,知道机会难得,叫帐下的一位文士詹鼎,写了一张很委婉的降表,派亲生儿子方关,送给汤和转呈。表里有这么几句动人的话:“孝子之于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臣之情事,适与此类。即欲面缚,待罪阙下,复恐婴斧钺之诛,使天下后世不知臣得罪之深,将谓主上不能容臣,岂不累天地大德哉!”
十一、陈友定
元朝的行省可以设右左二丞相,也可以不设,平章政事总是设的,平章政事之下,有参知政事;参知政事之下,有右丞与左丞。
十三、元朝内斗
元朝在每一个路或府,与每一个县,均设达鲁花赤,由蒙古人或色目人或其他的“非汉人”充任,位于汉人总管与县尹之上。
一四、北伐
予本淮右布衣(平民),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稍”字用得好,于谦虚中显出力量。)日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
一七、北元概略
“北元”这个名词,是高丽人所创造的,比“鞑靼”两个字公平得多。直到崇浈八年为止,“北元”始终与明朝对峙着,其情形犹如金与“南宋”,虽则地域迥异。明朝有过十六个皇帝;北元有过二十八个君主。
二〇、开国规模——甲、里、州、县
辛亥以前的中国历史,没有真正的革命,只有朝代的更换。有些新朝代比旧的好,有些新朝代与旧的如出一辙,或甚至更坏。明朝比元朝好。好在什么地方?好在把元朝的官制、军政、财政、教育、经济,改进了很多。
在明朝,是以十家为单位,称为甲,设一个甲首。十个甲,成为一里,设一个里长。里长任期一年。城内的里,称为坊;近郊的里,称为厢。
二一、州、省
老百姓为了避免混淆,称北京城为京城或京师,称它的直辖区为“北直隶”。原来的南京所直辖的“直隶”,被老百姓称为“南直隶”。
二二、布政使司、分守道;按察使司、分巡道
明朝的“承宣布政使”,不是中央官,而是最高的地方官。每一个承宣布政使的辖区,称为“承宣布政使司”,简称为“布政司”,而不称为‘行省”。
元朝尚右,明朝尚左。
布政使所主管的是民政。司法也管,但主管司法的是提刑按察使。
二三、巡抚、总督
所谓巡抚,在当时只是中央官的一种临时工作,而并非固定的官职,更没有如同清朝一样,变成了事实上的省级最高长官。
明朝的巡抚与总督,均没有什么特别的官阶。他们的官阶大小,以各人的本职为定。
二四、都指挥使
洪武年间,各省既无巡抚,亦无总督,最高的军事负责人是“都指挥使”。都指挥使的衙门及其辖区,均称为“都指挥使司”。这都指挥使司与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并称为“三司”,分别主管一省的军政、民政与监察。
二五、军民分籍、卫所
军民分籍,是把老百姓分为两种。一种是“军”:每家世世代代要有一个人当兵或军官。另一种是“民”:世世代代均免除兵役(除非是志愿投军的)。政府的户籍,因此也有两套,一套是军户,一套是民户。
二六、五军都督府、兵部
除了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各卫所以外,另有直属于皇帝的“亲军”。亲军在洪武年间,共有十二个卫,其中以“锦衣卫”为最重要。
发兵、调兵,必须“纳符请宝”。
二七、六 部
六部渊源于秦汉,成形于魏晋,壮大于唐,叠床架屋于宋,大权上移于元。
省字的原意是“厢房”,皇宫大殿两旁的厢房。
原则上,六个尚书均直接秉承皇帝,办理各人本部的职务。于是,朱元璋成为中国历史上空前的最有权力的君主。
二八、都察院、十三道
明清两朝的监察官,除了都察院的十三道以外,又有直属皇帝的“六科给事中”。因此,“科道”两字常常在公文之中同列并举。
三〇、五寺
明朝的大理寺,与刑部及都察院合称为“三法司”(三个执法的衙门)。
大理寺有权“照驳”,“参驳”,并且可以调别的衙门的官来换审(“番异”),甚至在交给“九卿会讯”(“圆审”)以后,仍可“追驳”。就这一方面而论,大理寺确能制衡刑部与都察院。
宗人府的左右宗正,地位崇高,官阶是正一品,列于太师太博太保之上(这“三公”也都是正一品,但非专任,而是加衔)。
三一、三公、三孤;詹事府、翰林院
三公,是太师、太傅、太保,官阶正一品。三孤,是少师、少傅、少保,官阶从一品。其次,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官阶为从一品,此外又有:正二品的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与正三品的太子宾客。这些都是“加官”,虚衔。
“修撰”,照例是中了“状元”,才够资格充任的。
正如其后清朝的一样。明朝的秀才每三年有机会参加一次“乡试”(在本省省会的考试),被录取的成为举人。举人也是每三年有机会参加一次“会试”(在京师的礼部衙门)。被录取的俗称为“进士”,其实只是进士的候选人而已,要再参加一次“殿试”,考中了才是真正的进士。
三二、内阁
明朝内阁制度的形成,是在明仁宗的时候。
三三、诸司、外三监、内十二监
只有这内十二监的掌印及其重要助手才是真正的“太监”,官阶为正四品。
三七、胡惟庸
最大的原因,是“心里不太平”。俗语说:爬得高,跌得重。他深知朱元璋最恨贪污,倘若有一天他的贪污的事被朱元璋知道,如何收场?况且,毒死刘基的事虽则是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也难免没有一天,天网恢恢。
三八、蓝玉
洪武十五年八月,马皇后去世。马皇后之死,对他是情感上与事业上的一大打击。从此,他缺乏了一个可以无话不谈,而且够资格对他婉转劝谏的人。马皇后不仅在当年是他的红颜知己而且一生信佛,慈悲为怀,惟恐朱元璋待部下不够宽厚。
四〇、徐达
这一种传说,极不可靠。朱元璋倘若想毒死徐达,用不着送目标显著的蒸鹅。
朱元璋是一个很用功的人,虽则根底有限,而几十年来一面打仗办公,一面努力自修,到后来确是颇能写写了。
古语说神者,聪明正直而一者也。”这个一”,谈何容易!成功在于一,立信立威在于一,没有决心的人不能够一,见事不明的人不能够一,谋大事而舍不得小牺牲的人不能够一。
四一、常遇春
徐达是帅才,常遇春是将才,在所有的“将”之中,常遇春堪称第一。
四七、建文帝
这两位宰相花了一年工夫,把燕王朱棣逼反。
燕王在起初,未必有造反的野心。他毫无地盘,所掌握的空间仅仅是一个宫城(元朝的故宫)。他的兵,只有三个护卫,而且不久便已抽去了精锐。
倘若建文帝与齐泰、黄子澄处理得当,让他安心作一个太平盛世的亲王,不去逼他,他也不至于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孤注一掷。
永乐七年,成祖(燕王)于无意中说了一句“平安还活着吗?”这句话传到他的耳里,他羞愧之余,自杀。
四九、成祖功罪
其后,到了嘉靖十七年,明世宗把他的谥法之中的“体”字改为“启”字,“广”字改为“肇”字,庙号的“太宗”二字改为“成祖”。
五〇、迁都北京
事实上,南京的官,有实权的极少。南京国子监是一个例外,监内的祭洒、司业、监丞等等,与京师(北京)国子监各官,完全一样。
崇祯十七年四月,京师失守,史可法以“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的地位,号召各方,把福王朱由崧立为皇帝。(可惜福王不是一块好料,否则明朝的半壁江山,未必不能保持。)
但是他不该抛弃大宁故地,铸成大错。他把滦河与辽河之间广大地区,白白地送给了所谓“兀良哈”设立三个“羁縻卫”,西为朵颜,中为泰宁,东为福余(扶余)。这三个羁縻卫,并不接受明朝的羁縻,反而常替明朝的敌人带路,打先锋,使得作为明朝首都的北京,处境十分危险。
五一、永乐文臣
使善长佐惟庸,成不过勋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宁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天下之不可幸取!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
成祖听了武臣邱福的话,原想立高煦为太子,秘密征询解缙的意见,解缙说:“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成祖默然不语,解缙补上一句:“好圣孙!”提起了这位心爱的孙儿(未来的明宣宗,名瞻基,是高炽的儿子,这时候年方七岁),成祖便点了点头。
五年以后,永乐十三年,锦农卫指挥使纪纲(姓纪名纲,是个宦官)把狱中囚犯的名单送给成祖看。成祖看到解缙的名字,说:“解缙还活着吗?”纪纲听了,回到锦衣卫,请解缙喝酒,把解缙灌醉,活埋在雪里,当时便断了气。
在所有的文臣之中,始终获得成祖的宠眷的,仅有胡广、杨荣与金幼孜三人,他们虽则也兼有詹事府的名义,但在永乐七年以后,便一直是跟在成祖身边当扈从的。
把入阁的学士大学士之流,放在六部尚书之上,是仁宗以后的事。
五四、成祖北征
瓦剌二字,是Oirat或Oirad的译音,在清朝的官方文书上译为“卫拉特”,原意是“边部”。
其实,兵多反而是一个累赘。在沙漠中行军,粮与水均成问题。
五六、郑和
所谓西洋,指婆罗州以西的一切海洋。
郑和本人在年纪极小之时,便作了明军的俘虏,送进宫中当小宦官,被派在北京的燕王府之中服役。成祖很喜欢他,于即位以后赐他姓郑,屡升他的官位,至“内官监太监”,官居正四品。他在永乐元年从道衍和尚(姚广孝)皈依佛教,受“菩萨戒”,法名“福善”。
五七、仁宣二宗
仁宗在成祖屡次北征之时,留守后方,以“监国”的名义处理庶政,深得民心。他为人仁慈,不愧被谥为仁宗。
此后,直到宣宗去世,内阁之中仅余杨士奇、杨荣、杨溥。(杨溥在宣德八年才由太常寺卿升加礼部尚书之衔,在地位上稍近于杨士奇与杨荣。)三杨官为尚书,而职为大学士,兵工礼三部真正办事的尚书另有其人。
五八、英宗
成祖违反了太祖不许令宦官识字,不许令宦官干政的遗训。成祖对宦官有偏好,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当他起兵夺位的前后,颇有一些在南京宫城以内及派遣在外的宦官拥护他,向他送消息。
宦官在生理上有缺陷,因此在心理上有变态。中国历史上未尝没有好宦官,然而究竟极少。多数的宦官,一朝有权在手,便无恶不作。
六一、景帝、于谦
景帝即位的事,是于谦等人对付也先的一着好棋。也先满以为拿到英宗在手,奇货可居。事实上,也先已经派了使者来京,提出交还英宗的苛刻条件,包括万万文以上的赎金。景帝和于谦对他的条件置之不理,只赏赐也先黄金百两,白银二百两,彩缎二百匹。
就能力而论,景帝比英宗高。景帝能用贤,英宗不能。倘若是在民主制度之下,景帝当总统,比英宗好。然而,明朝是一个君主国。就君主国的体制而论,景帝应该把皇位还给英宗,至少是不该夺去英宗儿子朱见深的太子地位。
六二、夺门之变
景帝除了这位皇太子朱见济以外,没有其他的儿子。而朱见济不幸在景泰四年十一月病死。
所夺的门,是宫城的“长安门”。他们带了一千兵进去,守门的卫士见到他们都是文武大员,仓猝之间,未敢阻挡。他们进入长安门,一面把门下锁,防免别人带队伍进来,一面冲进英宗所住的南宫,用“辇”把英宗抬到“奉先殿”,高坐龙床(皇帝的大椅子)。
英宗说:“于谦曾经有功。”徐有贞说:“不杀于谦,则今日之事无名。”
六六、宪宗
皇帝的极大部分时问,消磨在妃嫔与番僧方士的身上。 在妃嫔之中,最得宠的是万贵妃。她比宪宗的年纪,长十七岁。宪宗即位之时,她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直到成化二十三年春天她死,她把宪宗掌握得很紧。原因是,早在宪宗的童年,她已是侍候他的宫女。
宪宗本身,是个没出息的人:只晓得享乐,一生甘心受半老徐娘万贵妃的控制。万贵妃以宦官为爪牙,宦官以万贵妃为后台。
宪宗之所以不曾被列入桀纣幽厉一类,第一是由于昏而未暴,杀人甚少,打人也不多。第二是他偶尔也忽然清醒,从谏如流,虽则过了不久,便故态复萌。第三是在他以后,武宗、世宗、神宗、熹宗,比他更昏。
六七、李贤、彭时、商辂
李贤的长处,是颇有宰相风度,为政识得大体。在用人的一方面,他进贤而退不肖,提拔了年富、王竑等若干好人,革斥了四千多冒“夺门”之功而膺爵位的坏人。他劝英宗不再提起“夺门”二字。在他看来,夺门之变是多余的:景帝病重将死,并无子嗣,皇位自然会重归英宗。
商辂是浙江淳安人,正统十年的进士,乡试会试与殿试皆考第一,是明朝唯一的连中三元的人。
宪宗在成化十三年正月创立“西厂”,命汪直为提督。这西厂比太祖所创的锦衣卫与成祖所创的东厂,规模大得多,有权刺探不法,也有权逮捕人,审问人。
七〇、王越
就人数而论,这不是一次了不起的大战。但在心理作战上,这是一次很大的成功。满都鲁等人没想到明军能采取攻势。他们感觉到河套并不安全,于是相属渡河北徙,使得套内得到好几年的安宁。
七三、纸糊阁老
宪宗在成化十一年,命令刘吉、刘珝二人入阁。这两人,加上万安,是其后内阁之中仅有的三人。在这三人之中,刘吉完全是一个依违取容的官僚。刘珝稍好,但也无甚作为。万安呢,是道地的小人。当时京内京外,称他们三人为“纸糊三阁老”,与所谓“泥塑六尚书”凑成一对很流行的口语。
七四、泥塑尚书
背四书的机器,抄八股的工匠,说废话的专家。
明朝之由盛而衰固非一朝一夕,而宪宗本人吃喝玩乐,太监专横,阁老纸糊,尚书泥塑,人民困苦颠连于旱灾、蝗灾、河患、倭寇、瑶民反叛、苛捐杂税、通货膨胀、严刑峻法、贪官污吏之下,我们自不能免于深慨。
七五、孝宗
孝宗朱祐樘,即位时年十八岁,去世时年三十六岁。父亲是昏君宪宗,儿子是昏君武宗,他是两个昏君之间的一个比较好的皇帝。
孝宗本人,年纪虽轻,却很有章法,一意求好,而并无急躁、轻信、易改等等青年人常有的毛病。这确是明朝之幸,也是中国人民之幸。倘若没有他,而宪宗之后接着便是武宗,则小人必然依旧盘踞要津,贤人依旧放逐在外,国家的大局真是不堪设想。 可憾的是,他寿命太短。
七六、弘治贤相
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终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
七七、弘治能臣
两京十二部,惟有一王恕。
七八、白沙先生
成为明朝在中国思想史上的巨擘的,除了明末的顾炎武、王船山、黄宗羲三人而外,似乎仅有陈献章与王守仁二人,这两人也不是离开躬行而空谈性理或其他的。徐光启介绍了西洋的学术到中国来,另树一帜,其言行一致亦不亚于陈王。
七九、武宗
此人投错了胎。倘若他生在老百姓的家中,可能张大门楣;倘若他生在勋戚之家,更可能立功边徼,加官进爵,可惜他贵为皇帝之子,又为皇帝的独子,不得不嗣位为皇帝,君临天下,却又耐不住深宫的形似拘囚的牛活,自恨发挥不了他的手格猛兽的勇力,与奔驰草原的骑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陡然作了皇帝,苦不堪言。
武宗不以损失了几百名官兵为耻,而以杀死对方十六人为荣,不惜以天子之尊,自拜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改名朱寿;拜江彬为“威武副将军”。
八〇、阳明先生
恰好,这时候朝廷叫他“兼抚江西”,他便去南昌,与那已经开到了南昌的朱泰、张忠打交道。朱泰与张忠质问他“宸濠的金银珍宝,到了哪里击了?”他回答:“早就花光,运到京师送给若干要人了,有底帐可查。”朱张二人听到了“底账”二字,心里明白,便不再追问。
所谓知行合一,便是“知即是行,行即是知”,“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阳明先生因此而颇受朱派的人攻击,被批评为立异鸣高。他愤而抄集了晦庵先生晚年的若干话语,题为“朱子晚年定论”以证明他自己的思想与晦庵先生晚年的并无十分抵触之处。
八一、世宗
杨廷和之因“议礼”而去,是世宗的极大损失。
但是,嘉靖帝始终执谜不悟,尤其是在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受了宫婢杨金英的刺激以后。杨金英乘他睡得很熟之时,用绳子套在他的颈子上打了一个结,使得他昏了很久才被救活。
严嵩之所以“得君甚专”,也全靠和道士们勾结在一起。说来奇怪,严嵩后来在嘉靖四十一年倒霉,却也是倒在一个道士蓝道行之手。
世宗对徐阶的信任,超过当年对于严嵩,公事多半听徐阶安排。在私生活的方面,世宗一如往昔,拜神,吃药,求长生不老,终于吃药吃得太多,不治而死。
假传活着的皇帝的圣旨,叫做矫诏,罪很大,假传死了的皇帝的圣旨,叫做奉命颁布遗诏,不仅无罪,而且可以立功。
八二、兵的演变
军官世袭,变成了贵族;兵士世袭,变成了农奴。作为世袭贵族的军官,生活太有保障,一代一代地懒惰下去,很像清朝的八旗子弟。作为世袭农奴的兵士,终身听人驱使,前途毫无希望,能逃的逃,不能逃的也一代一代地混日子,不知有国家,更不会爱长官。
太平久了,武器会生锈,军官与兵士也会生锈。这是中国历史上每一个朝代由盛而衰的关键。一个朝代,老是对外找仗打,可能弄得民穷财尽,大损国力;反过来说,一个朝代,老是对外敷衍,弄得将不像将,兵不像兵,将与兵都毫无作战经验,也未尝不是自种祸根。
明朝政治的绝症,是太监当国,从宣宗的时候起,直至崇祯帝即位,表面上的大官是大学士、尚书、总督、巡抚、布政使等等;实际上的大官,在中央是司礼太监,御马监太监,东厂、西厂、内厂的提督太监,在各省各重要地点,则是所谓“镇守中官”。尤其要不得的,是军队中有所谓“监军太监”。
八三、达延汗
在宪宗、孝宗、武宗、世宗,以及穆宗、神宗之时,北元对明朝的威协一直是很大。
其中的关键,全在于丢了河套。英宗土木之变,使得“京军”的精锐化归乌有;复辟以后,元气始终未复。
明孝宗弘治元年,达延汗遣使与孝宗通好,自称“大元大可汗”。达延汗的“达延”二字便是这“大元”二字的讹译。
八四、俺答
俺答是明朝的劲敌:一度在嘉靖二十九年兵临京师(北京)城下,饱掠而去。另一次,在嘉靖二十一年,进雁门关,捣穿了山西省,兵锋及于太原、潞安、沁州,襄垣,长子、临汾。风驰电掣,很像后来的多尔衮与阿巴泰,使得山西的人民吃了很大的苦,也使得明朝的朝廷大官相顾失色。
把汉那吉为什么离开了俺答,向明朝投降呢?因为,他的未婚妻“三娘子”被俺答霸占了去。论辈分,这三娘子还是俺答的外孙女呢。
八五、乞庆哈、力克、卜失兔
“黄台吉”三个字,正如清朝顺治皇帝父亲皇太极的名字一样,是“皇太子”三个字的译音:从汉文译过去,又从蒙文译回来,走了样。
八八、倭寇
实际上,这些倭寇并非良怀所派遣,亦非良怀或他的世袭的宰相足利义满所能防止。割据各方的藩镇,想怎样便怎样。那不属于藩镇的“无主武士”(浪人)更是无拘无束的极端自由的分子。况且,所谓倭寇,有十分之七八是华人!
足利义满在晚年改名“道义”,复姓源(足利氏本为源氏的一支)。他在永乐元年向明成祖上表进贡,受到成祖的优礼。
当时的皇帝与大官都不懂国际贸易对两国彼此均有好处,只是一味地想省事。
胡宗宪是安徽绩溪人,他人极聪明,懂得应付赵文华,也懂得迎合明世宗的癖好(例如:献白鹿)。他的打仗本事,很平常,却有一个极大的长处:知人,《明史》对他的批评很坏,其实,他能选拔出戚继光,而予以信任,使得戚继光终于替国家平定倭寇。功罪相较,他已经足够留名青史了。
戚继光把招募来的四千名“义乌兵”,带到台州,练成了一立劲旅:在编制、武器、战术、军法等等方面均有彻底的革新。编制方面,他以十二人为一队,比起明朝原有的兵制增加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火兵”(伙夫)。有了这“火兵”,全队的人走到某处,便可以在某处吃饭,也就可以住在某处了。平时行军,毋庸赶到城市,赶到乡镇村庄;战时更可随处扎营,行动自由得多。 每队有个队长,亦称旗总。四个队合成一哨,有哨长,亦称百总。四个哨合成一司,有把总。三个司,合成一营,有千总。五个营合成一军,有主将。这便是所谓“戚家军”的编制。
八九、穆宗
穆宗是一个贤君,可惜享祚不久,到了隆庆六年(1572年)便短命而死。
九〇、张居正
他生平颇爱权力,而且定要全部权力。神宗从十岁即位,到二十一岁张居正死,始终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而已。
以施政的成绩而论,他不仅是明朝的唯一大政治家,也是汉朝议来所少有的。
中国的社会,几千年来重人情而不重法律,重私谊而不重公义。
写《明史》与《明史稿》的人,囿于书生之见,视儒法为截然不同的二家,他们看不出张居正的难能可贵处,正如有些人之讥诸葛亮为“外儒内法’,讥王安石为“急功近利”,而茫然于孔子当年不谈政治则已,一谈政治即强调“足食足兵”与“富而后教”。
王崇古的功劳,不在戚继光之下,更不在享有赫赫之名的李成梁之下。
张居正能重用戚继光、李成梁、王崇古、方逢时、曾养吾、殷正茂、凌云翼,等等,确有知人之明。
张居正生平自称别无他长,只是耐得了烦。耐烦二字真能做到,并不容易。古今乐于做官的多,而舍得下工夫去办事的少,张居正倘若没有忠君(爱国)的心,没有视匹夫匹妇之疾苦为自己的疾苦之同情心,没有恒心与毅力,就一定耐不了总揽全国行政工作的烦。
张居正懂得“不求全”。用人,只是用其所长。此人的短处,倘与所任之事无关,不必计较。
九一、神宗
神宗这时候越发荒唐。五十几个给事中,只剩下四个;一百多个御史,只剩下五个;六部的尚书侍郎也剩下四五个,都御史一缺仍旧虚悬,几干个大选、急选,与待补的教官,聚集在京的等候不到“凭”,上不了任,旅费用光,三餐不饱。
九二、三大案
明末的三大案是:梃击、红丸、移宫。
九三、光熹二宗
光熹二宗之昏,与仁宣二宗之明,成为黑与白的对比。光宗与仁宗在位极短(光宗一个月,仁宗十个月);熹宗与宣宗也均不甚长(熹宗九年十一个月二十六天,宣宗九年六个月)。
魏忠贤本是河间府肃宁县的一个无赖,赌输了钱,被债主逼得无路可走,而自己动手术,进宫当了宦官。他原姓魏,改姓了李,取名进忠,叫做“李进忠”。
他进宫不久,便荣任了熹宗母亲王才人的厨子;又渐渐地和熹宗的乳母客氏发生暖昧,可见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完全残废的人。
熹宗读书甚少,喜欢作木工。每逢熹宗锯木头、刨木头,或是漆木头的时候,魏忠贤和王体乾等人就拿了很多件公文请熹宗批,故意惹得熹宗嫌烦。熹宗总是说:“我知道啦,你们拿下去,好好地处理罢。”
顾宪成回到无锡,在“东林书院”聚徒讲学。参加他的书院,帮他讲学的,有高攀龙等人。这便是所谓“东林党”的由来。
党争的根源,是内阁与六部的权力问题。张居正当国之时,把六部的实权归入内阁。张居正一死,六部便颇想从内阁手中,取回原有的实权。
此外,工部尚书吴淳夫,“兵部尚书”田吉,太常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夔龙,也是魏忠贤的得力鹰犬,与崔呈秀合称为“五虎”。五虎之下,有都督田尔耕、都督许显纯等“五彪’。五彪之下,又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
九五、思宗
刚刚即位之时,他颇表现出一种魄力,把魏忠贤及其党羽一同打尽。其后,面对着后金与农民军,他就一错再错,错到不可收拾,把江山断送了。
思宗年纪轻,性急,轻信,多疑,好杀。倘若他性情稍能忍耐,对事稍加考虑,对人稍存信任与宽容,则不仅不致误信杨太监的话而捕袁杀袁(实际上,杨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详见《细说清朝》),而且也决不会打不了农民军,亡于农民军之手。
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一呼百应,对政府形成空前的威胁,无非是由于当时的陕西巡抚乔应申、延绥巡抚朱童蒙,均是极贪污、极残忍的坏官,又遇到天时不正,大旱连年。
冬天,皇太极的军队第一次冲进长城,思宗命令各地的“镇巡官”勤王。于是,在崇祯三年的春天,又有了山西巡抚耿如杞的勤王兵,延绥总兵吴自勉的勤王兵,甘肃巡抚梅之焕的勤王兵,相继在中途哗变的事。这些变兵都跑到陕西,找农民军入伙。他们多少有点作战或操练的经验,打起仗来,自然比饥民厉害得多。
杨嗣昌于崇祯十年三月就任兵部尚书,十四年三月在荆州绝食自杀。在这整整四个年头的期间,思宗对他言听计从,不仅是镇压农民军的工作全由他主持,全国的军事、财政、外交,也都是大半取决于他。思宗对任何人都怀疑,却始终对他信任。可叹,在当时的人物之中,他正是若干最不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他把自己的原定战略,所谓“十面之网”,修改为“网开一面”。所开的一面,是四川的一面。换句话说,把农民军尽量地赶到四川去,以四川为壑。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由于对地理茫无所知,不知四川之大与四川之肥沃,而幼稚到以为四川多山,像一座墙壁,可以让他把农民军推进去,碰壁,无路可走,然后予以格杀。
事前,于祟祯十七年正月受任“督师”的东阁大学士李建泰,曾经劝思宗离开京师,迁都南京。思宗不肯,说:“国君死社稷,朕将焉往?”这是思宗的一大失策。天子有责任保卫国家,却并无死在京城的义务,尽可以迁都别处,继续奋斗。
此人十六岁即位,三十三岁自杀,不曾享福一天,而天天在内忧外患之中过苦日子;有心做好事而无一事做得好,有心去坏人,用好人,而认不出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他没有治国救国的真本领,以致局面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终至于身死国亡,值得后世同情,而不值得后世效法。
九六、尾声
张献忠于祟祯十七年正月入川以后,在八月间打下成都,称帝,国号“大西”,年号“大顺”。他在四川屠杀了极多的人,包括自己的兵。
书评:《细说明朝》